残酷、华丽、奇诡……这场青铜展就是一部历史大片

如一口深深大锅的铜釜,可能是为了永远封存墓主人灵魂的“魂器”;全国仅发现10支、此次展出了5支的铜指护,可能是宛如超能英雄“金刚狼”指尖利刃般的贴身兵器;还有世界上最古老的铜鼓,稀有的血珀串珠、人面弯刀……上周末正式开展的“吉金万里——中国西南地区青铜文明展”,堪称2023年金沙遗址博物馆带给成都的最精彩青铜文明大展。且不说展览的规模有多大(5省区市32家文博单位参展)、展品数量有多少(294件/套)、文物等级有多高(一级文物88件/套),仅仅从这场展览呈现给观众们的奇珍异宝及其关联的考古知识和历史文化背景,就是大开眼界的程度。

这些以青铜为主的展品来自先秦至秦汉时期,年代跨度超过一千年,种类丰富到难以归纳,艺术风格也极为多元:残酷、华丽、写实、奇诡……它们如同透过竹管看到的那一小块“豹子斑纹”,以有限但惊艳的样貌,令人浮想联翩。


(相关资料图)

把青铜当做史书 用贮贝器大方“炫富”

这场展览中,款式较为“传统”的铜尊、铜罍、甚至整套的铜编钟和铜奔马都显得不那么吸引人了。

底部盘龙、龙上跪人的连枝铜灯,足有一米多高;长近半米的蛇蛙铜俎,案面上坐满了整齐排列的铜蛙,俎两端还各有一个蛇首高高昂起,蛇口中还衔着鱼;马鞍状的铜枕,翘起的两头各站着一头牛,下方还有猛虎噬牛的场面;尖喇叭形的高耸铜帽;手柄末端蹲着仿佛巫师人像的长长铜勺……

连枝铜灯(黔西南州博物馆)

四川大学文科讲席教授李水城说,西南地区由于民族众多,地理位置特殊,地形地貌多样,使其孕育出不同于中原地区的特色文化。“这些地区的青铜文化在中国古代文明发展的过程中,既不同程度地接受了来自中原文明的影响,也吸纳了周边异域文化的若干元素,进而创造出了具有自身独特文化风貌的青铜器。”

猛虎袭牛铜枕(云南省博物馆)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孙华也提到:西南各地区青铜文化的发展过程,与中原青铜文明并未同步。“当中原的青铜文明走过了高峰时,四川才在战国中后期达到了高峰。中国主要地区的青铜时代基本结束后,像云南的石寨山、哀牢山等地的青铜文化才发展到了高峰。”

铜帽(昆明市博物馆)

这种时间的错位和地理的相隔,让西南地区的青铜文明没有按中原的惯例那样,以铸造装酒盛肉的祭祀容器为主,而是“结合他们的生活实际,发挥想象力,并以写实的手法,重现、浓缩了当时的生产、生活、战争、祭祀等场景。”孙华说,“这是一部形象的史书,也是中国乃至世界青铜艺术独特的范例。”

驯马场面贮贝器(云南李家山青铜器博物馆)

比如这次展览中最具滇文化特色的两件贮贝器,一个器盖上有驯马的场面,另一个则有纺织的场面。孙华告诉记者,这种贮贝器至少有两层功能和意义:一是作为礼器使用,二是储备和夸耀财富。“贮贝器里的海贝是当时珍贵的货币,而西南古代有夸富的传统,当地豪族会举办‘夸富宴’。这种夸富的仪式也可能与祭祀仪式结合,表示将财富献给神灵。”

都说“夜郎自大”,其实滇王也问过那个问题

用来表示人骄傲无知的一个成语“夜郎自大”,最早缘于《史记·西南夷列传》里的记载——“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以为一州主,不知汉广大。”

张骞曾对汉武帝说起,自己在西域的大夏国见到有人贩卖来自蜀地的竹杖和布料,并得知这些货物是通过身毒(今印度)运到大夏的。

虎钮铜錞于(贵州省博物馆)

汉武帝由此启动了“通大夏”的勘路计划,派出王然于、柏始昌、吕越等官员,分头出发,寻找从蜀地通往大夏的道路。这些汉朝使者在西南夷遇到了当地政权的阻拦。他们对遥远的汉帝国毫无概念,直率地问使者:“汉与我孰大?”

所以最先问这个问题的其实是滇王,但不知为什么,滇王的“自大”却被历史渐渐过滤掉,最后只剩了夜郎王被编排进那个成语里。如果一定要找个可能的原因,那或许是因为当时的夜郎国比滇国更大。“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史记·西南夷列传》)”,于是“自大”就成了夜郎王的专属标签。

夜郎古国在哪里?究竟有多大疆域?贵州省博物馆研究部副主任袁炜告诉记者,巴蜀以南、滇以东,如今的贵州西部和云南东部,应该就是当时的夜郎国疆域。“那一带先后发现的几个青铜时代遗址,比如赫章可乐、赫章辅处、威宁中水和普安铜鼓山等地,出土的不同类型文物都能说明:这一带当时存在过一个大型的青铜文化,很可能属于夜郎文化。”

上世纪60年代以来,贵州文物考古工作者在赫章可乐发现了以夜郎文化为主的古墓葬和古遗址,出土了战国秦汉时期的大量文物,其中独特的丧葬形式“套头葬”等引起了考古界、史学界的广泛关注,可乐遗址也被专家们誉为贵州青铜文化的“殷墟”。

用于套头葬的巨大铜釜

需要提到的是:可乐遗址在彝文古籍中称为“柯洛倮姆”,意为“中央大城”,史志记作“柯乐”,后来慢慢演变为“可乐”。本次展览中有一尊出土自可乐遗址的大铜釜,便是用于“套头葬”的。

这种葬俗背后,藏着怎样的寓意?贵州省博物馆副馆长向青告诉记者,关于这一点目前有不同的分析。“有些认为是宗教习俗,还有推测是当时的古夜郎人相信:以这种铜釜罩住头部,可令灵魂不灭。同时,这么大的铜器,也是对墓主地位和财富的彰显。”

看来,在《哈利·波特》风靡全球之前很久,古代夜郎人早就有了自己的“魂器”。

迷雾里的哀牢山:“虎爪”指护 铜盒成谜

2021年11月,中国地质调查局4名队员在云南哀牢山野外作业后失联,后被发现均不幸遇难。这起轰动一时的事件,令终年云雾笼罩的哀牢山,又平添几分神秘色彩。

哀牢国的名字便来自哀牢山,这个古代部落联盟国家大约形成于公元前五世纪初,公元69年归附中原,东汉朝廷以其地设永昌郡。古哀牢国的中心,就位于“勐掌”(保山盆地)一带。

铜柄铜钺(青铜权杖)

此次展览中,来自保山市博物馆的几件精品,也是件件独特、别无二致:一支高约1.29米的铜柄铜钺;一件束腰扁铜盒;五根可套在手指上的铜指护……

馆长王黎锐告诉记者,哀牢国是个部落联盟国家,公元69年归附东汉的时候,上下大小共有77个王,在当时也算是一个中等大国。“那个铜柄铜钺,其实就是权杖。墓葬的主人应该是一位部落王,未必是最大的,但等级一定很高。当时一般的权杖只有杖头是金属或玉石,杖身一般都是木质,这种通体青铜铸造的权杖,极为少见。”

铜指护

更少见的是那五根铜指护,出土自保山昌宁大甸山遗址,“目前一共就发现了10个,两只手的,这次带来了5个展出。”王黎锐说,“这组指护应该是实用兵器,因为它非常锋利,足以伤人。我们推测可能是因为当地许多部族对虎有崇拜,于是模仿虎爪制造了这组贴身利器。”

这“虎虎生风”的指爪,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休·杰克曼饰演的超级英雄“金刚狼”。

束腰铜盒

王黎锐还特别提到那个铜盒,“我们陆续发现了20多个这样的铜盒,确定是容器,应该是用来装一些当时的人来说非常宝贵的东西的,但遗憾的这些铜盒被发现的时候都是空的,目前还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此次展出的这只铜盒高约34厘米,属于中等大小,形制一样。王黎锐告诉记者,近年来在越南也发现了一些形制与此相近的束腰铜盒,“可见哀牢文化一路传播到了越南南部,这对民族文化交流和西南边疆史的研究,都具有重要价值。”

红星新闻记者 乔雪阳 编辑 蒋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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